联网”是商业活动和职业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如果没有电子媒介,我们的很多职能都无法履行。
人们渴望联网沟通所带来的认可和慰藉。每个人在同他人交流时,都很在乎对方所表现出来的、哪怕是最细微的认可姿态。这类要求通常是隐含的。我写信给你,不仅仅是告诉你一些事情,也是期望你回信给我作为答谢。电子媒介让这类隐形的互惠很容易实现。便捷是一种社会美德。我们非常看重当代数字通信所具有的便捷性—动动手腕和手指,敲击键盘,就可以同朋友进行交谈。
窃取时间的沟通
沟通过多会分散我们思考的时间。我们常常在思考时间内,对自己的感知世界进行整理和组织。一旦过程被中断,原本受欢迎的电话或电子邮件就会成为一种打扰,我们也因此会变得烦躁。
在数字化时代,随着电子通信的深入普及,本应简单轻松的交流变得劳神费力的概率会大大增加。无关紧要而又消极的沟通次数会增加。信息焦虑症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信息焦虑症在职场中普遍存在,不单单是科技发展的产物,也是深层次的社会发展趋势—现代组织生活已趋向于系统性的不确定。
那些在不确定性面前束手无策的人常常将沟通作为安抚其焦虑心情的手段。他们发送“信息”以寻求可以让自己安心的回应,这就是人性。每个人都清楚人性的脆弱,却往往不太清楚此类沟通给他人带来的影响。
当我们发送电子邮件时,并不只是将数据传送到某台机器上,然后让他人在方便时可以访问这些数据,而是在发起一项沟通并期望得到他人的响应。这类沟通通常带有道德的标签,却往往会引致不道德的后果。
这是因为如果发起的沟通并非必需(比方说,焦虑失控的影响),而且还带有“发送信息应当得到回应”的道德期望(例如,向过路人点头致意的人将得到对方的点头回应),那它所引发的后果如果大范围出现,将会是非常具有破坏性的。说白了,这种沟通就是在窃取时间。
时间变成道德要素
受益于过去两百年来所创造和积累的巨大财富、全球移民浪潮、信息和通信技术的高度发展、组织管理的系统化,土地、劳动力、资本和组织都相对丰富。在最富裕的国家里,最为稀缺的生产要素是时间。
两百年前,即使是最富裕的国家,每个人手中也拥有大量的空闲时间,即便是已经开始形成系统性时间观念的新教国家也是如此。人们静静地等待寒冬或酷暑流逝。
如今我们不会如此耐心地等待。如果文件明天没有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我就会对你失去信心;我们对同事们的信任度已与所期待的即时反应程度挂钩;项目的时间周期不断缩短,中世纪的欧洲大教堂跨越了数个世纪才得以最终建成,而如今郊区的住宅楼只需几个月就可以竣工。“立刻”、“马上”、“纳秒”等都包含在当今的时间概念中,发达的电子通信则反映和强化了这种时间氛围。
为了达到“立刻”这一时间要求,我们必须迅速作出反应。在收到电子邮件两周之后才给予回复就是明显的失败。我们对自己的延缓深表歉意。这样的时间节奏往往引发焦虑,所有人都担心是否拥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项目。
过去我们也焦虑,但焦虑的往往是“我是否有足够的系统性来组织项目以引导它走向成功”。纪律和精心规划是消除担忧项目各方能否“准时”完成的良药。而新的焦虑已不太关注控制突发情况的系统性方法。而是越来越多地用快速反应来取代原先的调控方法。
信息技术的出现,进一步强化了这种“信息统治”。如今我们完全生活在信息统治的世界里。在过去40年里,发达国家的财富出现了大幅增长,知识阶层越干越出色,但他们的实际工作时间却增加了。在19世纪,人们最富裕的就是时间,即便是英国的中级公务员,在下午往往都有空闲的时间来写小说。但现今的职业阶层和技术阶层都时间紧张。
知识阶层工作时间的增长部分是因为联网。现在,甚至是几秒钟,在富裕国家也被认为是很长的时间。衡量社会进步的一种新标准是网络连接的速度。下载速度越快,社会进步就越大。这通常是受人们对响应的期望所推动。
首先,我们期望那些给我们提供信息的服务器能迅速响应;
其次,我们希望沟通对象能快速回应。
“你为什么不回复我的电子邮件?”这表明了对方的不满。我们怠慢了他/她,因而也就失去了这位沟通对象的认可。
速度世界里的通行准则是,如果出现了延迟,不满情绪就会迅速升级。为什么延迟会带来烦恼呢?因为“你的延迟让我浪费了时间”。时间如今是生产的一种稀缺要素。可见,时间已不仅仅是关键的经济要素,还成了一种道德要素。盗窃时间,变成了是一种道德和法律上的问题。
思考是浪费时间吗?
在拥有大量时间的社会中,时间经济性与稀缺性的矛盾既不明显,也不重要。但在知识经济社会中,这一矛盾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知识经济社会之所以繁荣,是因为他们“聪明”,非常善于创造高效的流程、善于发明和使用科学技术,从而节省精力、时间和金钱。但为实现经济和效率、优雅和美好而进行的创意构思却又非常耗时。所以一个悖论是,为了节省更多的时间,你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来思考。
虽然人们会指责那些思考的人在浪费他人的时间——在某种程度上也确实如此。但总体而言,坚持不懈的思考比瞬间机智更能体现一个人的智慧。任何解决问题、制定战略、产生突破、发明新方法和创造新概念之类的创造性工作,都需要长时间的全神贯注。
灵感闪现确实会发生,但往往发生在对眼前问题经过长时间的沉思之后,这样的沉思很耗时。思考会动用社会的公有时间储备,社会和组织往往都得为它腾出时间。时间的投入也是一种成本,似乎没有任何明显的回报。因此,思考看起来像是在浪费时间。
天才的CEO、传奇的政治家、聪明的发明家,都能在想象力上实现飞跃,一鸣惊人。知识经济的核心就是建立能够激发想象能力、形成前所未有的认知联系的能力。认知联系,就是将没有人想到去结合的东西结合在一起想象的能力,它与网络社会的联系形成了鲜明对比。前者要求减少回应,后者要求即刻回应。
思考是一种孤独的活动。世上没有人会凭空得到伟大的概念。我们思考时会避开公众的关注。因为大多数的交流都会让人分心。他人所作出的回应往往会中断创造思维。为了进行创造性思考,我们必须远离电子邮件、电话、短信等的干扰,需要与外界保持隔绝。
沉思这个词听起来很老气,但在这个闲聊无所不在的社会,沉思非常重要。2004年,加州大学欧文分校的一项统计研究发现,一个典型信息工作者平均每11分钟就被打断或自我中断一次:要么是因为新发来的一封电子邮件、新打来一个的电话或有人拍他/她肩膀,要么就是他/她自己暂停工作去做同样的事情给别人。根据美国一家信息技术研究公司Basex的一项统计显示,人们平均每个工作日中被打断的时间高达2.1小时,占其工作时间的28%。
如果你总是这样地不断分心,或者向任何人随时敞开自己办公室的大门,可以确信的是,无论你拥有什么样的创造力都将会短路。如果你非常平易近人,你以为这种开放性可以让你成为整个办公区里的“老好人”,那么你在自认为可以开展创造性思考的时间里将会徒劳无功。
创造需要我们与外界隔绝,必须“密闭百叶窗”,虽然不是永远都这样,保持隔绝的时间也应当比11分钟长得多。创造性思考是一种历时较长的头脑活动,有赖于我们暂时与外界切断联系的能力,而这对于我们当前所处的情况来说,这无疑是一种嘲讽。
“联网”是信息社会的伟大创新,然而为了创造性,社会的创造核心阶层必须切断网络连接,保证有时间来思考。
周末时间到,不妨过一天“脱网”的生活,做到“与世隔绝”。